专访《何以中国》造型指导王海婷。

专访《何以中国》造型指导王海婷。

走进王海婷位于沪办大厦的工作室,入目所见是各式各样的布料,一件宽袍大袖的汉服挂在衣架上。这是她为纪录片《何以中国》所复原的汉武帝冕服,其上所绣十二章纹绚丽夺目。

1月26日晚,《何以中国》第八集《天下》播出,这是其收官之作。作为一部依托考古实证的纪录片,即便是片中一闪而过的镜头,都有考古学依据。

“纪录片真实地再现每一样东西,人物的发型、衣服款式、布料的使用都需要考证。”作为纪录片造型指导,王海婷告诉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做这样一部纪录片的造型设计,工作量是电视剧的十几倍,“总共为这部纪录片设计了2000多套造型,从旧石器时代到秦汉王朝,片中人物时间跨度超过4万年。”

耗时一个月还原汉武帝冕服

这件重工刺绣的汉武帝冕服,是王海婷特意从仓库运到工作室的。她指着衣服上的纹样一一介绍,十二章纹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是中国帝制时代重要的服饰等级标志。“对于中国古代帝王的章服之制,文献记载很多,但流传下来的实物很少。我们依照文献资料复原,从设计、选布料到制作完成,用了一个月时间。”


王海婷向记者介绍这套冕服,张熠摄

在纪录片《何以中国》之前,入行近30年的王海婷主要从事影视剧的妆造。由唐季礼导演执导的电影《神话》与去年原班人马拍摄的《传说》,包括郑大圣执导的《永不消逝的电波》等影视剧,她都担任造型指导。“从电影到电视剧、网络剧,我参与的作品大概有六七十部。”


纪录片《何以中国》剧照

不过,为纪录片做造型指导,对她来说是头一次。2022年夏天,《何以中国》导演组找到王海婷,邀约她为纪录片的影视再现部分做人物造型设计。“这部纪录片名为《何以中国》,需要我们很严谨地对待。”尽管都是人物造型设计,但纪录片与影视剧差别很大。“在塑造一个影视人物角色时,因为讲究画面感,体现人物特征的同时,我们会进行艺术再加工,美化程度比较高。比如古装类型影视角色的表现中,在保证衣服形制正确的情况下,衣服的纹饰、色彩运用会大胆夸张一些,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看。”相比之下,纪录片中的影视人物,其造型设计需要有考古学上的依据,要重回历史情境,展现人物在当时的真实状态。

王海婷记得,最初接到邀约后,和导演组在北京开了三天三夜的会,一场一场对剧本,哪个时代有哪些人物、何时出场都理顺后,才觉得有底气了。


纪录片剧照

造型团队的设计稿,按照每一集各个人物的出场次序,详细标注了服饰、造型样式。纪录片中出场的人物,有名有姓者如秦皇汉武等王侯将相,会有相应史料记载;也有许多一闪而过、不知名姓的贩夫走卒。仅为了展现二里头文化,就涉及矿工、铸铜工匠、神巫、夏朝士兵、北方使者、长江下游使者、农人父亲等不同身份的人物。而在有文字记载之前的新石器时代,该如何还原史前人类的服饰,团队也遭遇非常大的挑战。“好在制片部门请来国内最顶尖的考古专家和服饰专家,为我们保驾护航。”

手工匠人1:1复刻良渚玉器

最终呈现在纪录片中的人物造型,几乎都有理有据。距今3700年前二里头的神巫形象,采用深色调的贯头衫作为服装基本形制,并设计了相对宽大的袖口以烘托其肃穆庄严的神职祭祀的身份。配饰方面参考中国社科院编著的《二里头考古报告图集》的墓穴发掘照片,根据出土器物在墓穴中的位置,复原出角色头部的斗笠妆羽毛头饰、胸口的海贝项链以及手部的铜铃;神巫手中的那块绿松石龙形器,实物使用了将近2000多片直径2-9毫米的绿松石拼接而成。

而在第四集《古国》中出场的良渚王,先后有身披蓑衣、穿素衣以及祭祀华服等多个造型。良渚以玉文化闻名,出土了大量精美玉器。在纪录片中,良渚王头戴玉锥形器冠,额束缝缀半圆形神人兽面纹玉牌的丝带,发髻上插着三叉形器与长玉管组成的玉饰,脖项间挂着玉管串饰,周身采用了大量玉器作为装饰。


纪录片《何以中国》剧照

王海婷回忆,在复原良渚王所使用的玉器配饰过程中,团队起初严格按照 M20墓出土的文物照片进行3D打印仿造;结果专家指出,古玉因长时间深埋地下,颜色会有所变化,复原时不能按照出土玉器的颜色进行。“经过反复调试,我们复原了良渚绿色的软玉色泽。”与此同时,由于3D打印采用树脂材质,高清镜头下还是能分辨出材质上的差异,“最终良渚王使用的玉器,全部由良渚当地的玉器手工匠人,按照文物从尺寸、材质到色泽进行1:1的复刻。”

又如片中解忧公主远嫁西域的汉服,则以汉代的大袖袍服为基本制式,颜色上选取朱红配色,在大漠中让人眼前一亮。《后汉书·舆服志》记载,贵族之女嫁衣用色达到12种之多,且用料都是上等的锦绮罗等。解忧公主的嫁衣,衣纹的描绘参考了西汉的绢地茱萸纹绣,这一纹样出土于长沙市马王堆一号汉墓,文物用朱红、土黄、深土黄色丝线,在绢上绣茱萸花。茱萸纹也就成了中国古代一种寓意吉祥的图案。


纪录片《何以中国》剧照

“回过头看,解忧公主、汉武帝以及胡歌饰演的啬夫弘等人物,这些造型我都很满意,本身都具有资料价值。”王海婷感慨,参与此次纪录片的造型设计让自己填补了很多考古学知识上的空白,“为什么说工作量是电视剧的十几倍?电视剧每个人物有十几套造型,可以轮番用;纪录片涉及不同历史时期,这个时代只能用这一批衣服。”她透露,在拍古装戏时,由于衣服下摆长,鞋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何以中国》中,每个人物的鞋子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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