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上海,一盒950毫升的屋顶鲜牛奶的价格已经低于10元。而几年前,这一价格通常是13元左右。
记者随机选了几款屋顶鲜牛奶:盒马日日鲜和叮咚买菜定制款是9.9元,盒马MAX低至9.4元,奥乐齐仅售8.6元……
一盒牛奶降价3元的背后,是商超折扣化改革倒逼供应链的成果。打折不再只是优惠促销,更是零售模式之变。
零售业刮起折扣风
2023年下半年开始,商超零售的风口突变,从“向上走”的会员店急转“向下走”的折扣店。
去年7月,盒马在上海推出“移山价”,企图通过低价抢占市场,结果一炮而红。以一款79元的榴莲千层蛋糕倒逼山姆会员店跟着降价,也让盒马这款蛋糕销量猛增11倍,App日活用户也增长了13.3%。
尝到甜头的盒马,开启了折扣化改革,将鲜生门店的8000个SKU(最小库存单位)砍到5000个,并将乳制品、冷冻肉禽水产等品类商品的价格下调20%,并在多个品类设置“线下专享价”,比线上价格更低。
这一次打折与以往的促销不同,盒马承诺这是长期计划,不仅覆盖全国市场,还将在未来拓展至线上市场。
以前置仓为特色的叮咚买菜,在上海松江开设了一家奥莱店,500平方米店铺面积陈列了1000个SKU左右,主要覆盖生鲜、预制菜、烘焙等品类,其中直采商品占比为80%左右,未来还会持续进行调整。
这股折扣化的风,正从上海开始吹向全国。
湖南零售龙头步步高在破产重组后迈出的第一步就是折扣店,商品平均售价下调15%。永辉超市在全国门店中设立“折扣店中店”,从常规商品中选择一部分作为折扣商品,以3—7折不等价格销售。家家悦超市也在去年末新开了两家好惠星好货折扣店,以自有品牌销售为主……
“综合食品折扣店存在巨大的发展空间,中国超市行业将迎来新的发展机会。”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消费大数据研究院教授陈立平表示,折扣店的发展是大势所趋,从消费端来看,不少家庭正在减少一些高消费和不必要支出,并转而选择简约实用、性价比高的商品和服务。
在波士顿咨询公司董事总经理章一博看来,零售折扣化趋势绝非“消费降级”,也非中国独有,已然成为全球消费趋势之一。他认为,全球范围来看,消费者对于未来预期收入的减少导致消费变得更加理性。西班牙Mercadona、德国LIDL等折扣店近年来增长迅速,欧洲消费者对质价比和折扣的需求非常强烈。
硬折扣成为主流
“折扣店不是廉价商店,而是基于供应链再造和组织变革的创新零售业态。”记者在采访中注意到,陈立平的这句话,几乎成了零售业界的共识。
在折扣零售市场,硬折扣和软折扣是绕不开的两个话题。虽然都是打折销售,但是背后的销售逻辑却迥然不同。
硬折扣,指优化供应链,减少销售中间环节,最终降低经营成本而实现低价销售的策略,低价商品不等于低质商品,有些可能是招牌主打商品。比如奥乐齐、LIDI等折扣超市,以及开市客、山姆、盒马X等会员店。
相比之下,软折扣通常以极其便宜的价格吸引客户,一般在5折以下,一折商品也不鲜见。临期商品、残次商品、库存商品是软折扣的代表品类。比如好特卖、日本唐吉诃德等商店。
2020年—2022年,受疫情等因素影响,不少厂商的供销系统出现错位,大量临期尾货商品积压库存,亟需尾货市场来清仓。由于进货成本极低,给下游渠道预留了充足的利润空间,即便是三折出售也能保证利润,以好特卖为代表的软折扣商超发展迅猛。
看似一本万利,但临期、尾货等商品的供应链却是软折扣的最大硬伤。随着生产秩序的恢复,厂家的库存压力减缓,临期商品少了,软折扣的市场也到了天花板。
硬折扣却大不相同。零售商通过优选刚需类SKU,以规模效应换取供货商的议价权,同时建立自有品牌渠道,压缩上游成本,最终实现商品低价销售,用低价赢得更大市场,反过来争取更主动的议价权,最终形成正向循环。有数据统计,硬折扣模式在德国等国家已经跑通,折扣零售在社零总额占比达50%左右。
目前,软折扣渠道正逐渐往硬折扣转型。以盒马奥莱店为例,诞生初期作为盒马鲜生的清仓渠道,在商品临期之前转至奥莱店销售。现在,盒马奥莱已有专门的供应链,盒马NB等自有品牌成了奥莱店转型最大的优势。
逆市发展的“秘籍”
看似仍离不开“进货+销售”等供销链条,硬折扣店与传统商超有何不同之处,能在大卖场的闭店大潮中逆市发展?
盒马CEO侯毅直言,硬折扣店未来会取代超市大卖场,成为老百姓购生鲜的首选,“当所有的业态都退出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机会,当所有人都恐惧的时候,我们要更贪婪一点,多开一些门店。”
业界普遍认为,硬折扣店能做到薄利多销,与三大“秘籍”密切相关:精简SKU、自有品牌和上游合作。
硬折扣店与精简SKU几乎可以划等号。盒马启动折扣化改革的第一步就是优化SKU,一口气砍掉了3000个。奥乐齐也是“SKU管理大师”,媒体披露的SKU大约在1800个,并伴随着刚需和基本款随时优化。
1800个SKU是什么概念?一个普通的大卖场的SKU通常在1万个以上,超级大卖场甚至可达3万个。SKU少了,单个商品的采购量就大了,采购价格就更低了,库存管理也简单,供应链也更稳定。有数据显示,不足2000个SKU的奥乐齐的商品周转效率是上万个SKU的沃尔玛的5倍。
SKU上做减法,自有品牌上就要做加法。大卖场赚的是渠道的差价,而硬折扣店想把上下游的钱都赚了。
以盒马为例,以工厂为核心做采购建设,通常先找厂商做ODM(代工)定制一些独家商品或特色商品。市场效果好的话,可以继续合作OEM(贴牌生产),打造盒马自有品牌,甚至会与合作厂商合资建厂,进一步掌握商品供应链的自主可控性。
与盒马合作精酿啤酒的浙江企业特思拉就是其中之一。“为了做好一罐精酿鲜啤,我们把物流公司的事情做了一遍。” 特思拉董事长曹晖说,精酿鲜啤非常“娇贵”,公司与冷链物流企业一起探索冷链配送链路 ,将产品的运输线从华东扩展到全国,保证从工厂产线到门店货架的新鲜。
盒马的稳定订单,也使得特思拉的生产、物流成本有效降低。由于采购规模加大,鲜啤的包材成本降低了20.7%,这些从上游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成本,最终让利给消费者,精酿啤酒的价格从19.9元每升降到13.9元,销售同比增长110%,折扣化转型的成果逐步显现出来。
《2023中国商超自有品牌案例报告》显示,我国超市TOP100企业的自有品牌销售占比呈逐年上升趋势,2022年已经达到5%。其中山姆自有品牌的销售占比达30%左右,盒马自有品牌商品销售占比达到35%,2025年占比将升至50%。
无论是精简SKU还是自有品牌建设,都离不开上游供应链的支持。
投资机构CMC资本的观点认为,在大卖场模式下,商品进入渠道需要支付进场费、条码费,销售阶段还有阶梯式的返点返利要求。在渠道前后扣点,叠加层层加码的经销商加价,商品价格居高不下。
在折扣化改革的同时,盒马在推动“去KA(关键客户)”模式,即告别传统大卖场的“收租”模式,转向以用户需求为中心的供应链模式。侯毅强调,希望供应商与盒马一起,研发市场,研发未来,而不是仅仅把盒马看做一个渠道,“商品的定价权等权限,盒马一定要拿回去。”
上海的进口商超在折扣化转型中也在缩减供应链。“过去的模式,外国品牌进入中国是找总代理商,之下设各省、各市的代理商,再找一级批发商和二级批发商。”初岛集团副总裁王颇告诉记者,从海外的品牌商到内地终端的零售商,中间有七八层环节,因此初岛推出“D2R(直接零售)全域供应链平台”,通过“T+1”结算模式、本地化“0仓租”的物流服务模式,帮助海外品牌进入中国市场,“在供应链中间优化掉一些环节,成本就降下来了。”
规模化将成关键
折扣化的浪潮仍在继续,赢家尚未诞生,但输家已经倒下。
上海人应该对迪亚天天并不陌生。2003年,迪亚天天进入中国市场,定位正是社区折扣零售商,因为低价而一炮而红,门店数量一度达到400多家。遗憾的是,高速扩张带来的巨额亏损,最终被苏宁收购后退出国内市场。
迪亚天天离场前,比宜德在2016年以硬折扣商超先驱者的身份开启了上海首店。彼时,奥乐齐仍未入华,比宜德艰难运营7年后,最终在拓店200家的成绩后离开了这一赛道。
由此可见,折扣化也并非万灵丹,传统商超的转型并未得到资本市场的认可。步步高宣布折扣化转型后仍然创下股价历史新低,累计跌幅达89%,家家悦股价累计跌幅也达80%。
业界普遍认为,今年,低价折扣仍是零售业主旋律,但规模化能力不足的商家并不乐观。
专家指出,低价抵扣的背后是规模化和品牌化,如果没有规模效应、品牌效应以及合理的利润支撑,不足以走到最后。盒马成品部总监张宇向记者解释:“工厂有很大的固定投入,产线就在那里,厂房就在那里,工人就在那里。只要你的产量能上去,就能摊薄固定成本,相对成本就能降下来。”
另外,零售商的竞争力仍将落在商品本身上,这一套选品标准,并非折扣化改革短期内能达成的目标。
比如,山姆会员店的SKU约为5000个,但这是在沃尔玛多达五六万个SKU中经过数十年的商品池优化中选出来的精品。山姆会员店能够发展至今,靠的是有竞争力的价格,更是有质量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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