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瑜,毕业于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2018年创办家庭教育品牌“少年大不同”,2021年出版《少年发声》,此书结集自她在其家庭教育平台上所开辟的“少年发声”栏目,她在前言中自陈,初衷是因为收集到大量来自家长关于“怎么办”的征询,“那些问题都是围绕孩子们的各种不是、不堪、不可理喻,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家长们的无措、哀怨、焦虑、绝望”——她很想知道,如果给孩子一个发声的机会,他们会如何解释自己在父母眼中的“不是”、“不堪”、“不可理喻”?“在这个社会不断就各种教育问题展开热议时,若听不到教育对象的声音,这其实不正常,也不合理。”去年,《少年发声2:不被理解的少年》出版,记录下了她“和15个与心理疾病斗争的孩子的对谈实录”。近日,陈瑜的新书《我为孩子打突围战》出版,这是一本与16位家长的深度访谈,作为硬币的另一面,“家长回声”是对“少年发声”的回应、对照和补充,反映了教育内卷时代中国父母的烦恼、反思和智慧。澎湃新闻记者就青少年心理健康、如何与孩子沟通、让不让孩子打游戏等家庭教育话题专访了陈瑜老师。
陈瑜老师
记者:您在《少年发声》的开篇就谈到,这个书的初衷是因为在教育问题的探讨中,教育对象始终是失声的,在您看来,这种状况为什么到今天特别需要引起重视呢?
陈瑜:这个跟时代有关系,在互联网时代之前,老师、家长是知识的垄断者,或者说是知识的主要来源,作为孩子,常常被教育你要听老师的话、要听家长的话,对吧?无论是知识还是做人的道理,都是一个从上至下的教化过程。但是互联网时代,知识的垄断被打破了,谁都有机会在互联网平台上获取知识。而且很多孩子跟我说,他们网上找教学视频,那些老师比学校老师讲得清楚,一知半解的地方他们会自己去查,还会对比平台上哪个老师讲得更好,所以对他们来说,老师这个角色已经不是唯一的知识权威了。
第二,从育人的角度来看,坦率说,现在有些老师的教育理念和方法是值得商榷的,而互联网时代成长起来的孩子天然会觉得在人格层面我和你是平等的,而且我有权利对事情发表不同观点。如果家长、老师还一味地用权威身份来打压他们的话,他们是要反弹的。我们70、80后没有对“听老师家长的话”这件事情很抵触、很敏感,也觉得“好好学习”是天经地义的,但今天这一切都被质疑,孩子们会问“为什么”。教育者觉得今天的孩子比以前的难教,但在我看来是孩子进步了,而我们的教育没有匹配他们的速度在前进、在变革。
陈瑜《少年发声》
孩子没有渠道发表观点,不代表他们没有观点,对吧?他们的观点可能曾经发表过,却被打击了,但他们会用其他的方式表达,有一些方式可能就是暴力的对抗,有一些可能在家长看来就是青春期的叛逆,也有一些孩子的反抗就是抑郁。这些其实都是问题的表征,如果我们依然把这些行为和情绪看作孩子单方面的问题,不让他们表达,我们就再一次错失了跟他们对话的可能。
记者:在第一本《少年发声》的访谈中也有一些搁浅于抑郁症的孩子,但相对来说分享的成长情况更多元,比如有些遭遇二胎的家庭结构调整问题,还有一些特别自洽和阳光的孩子,为什么《少年发声2》会集中聚焦于与心理疾病斗争的孩子呢?以您的工作视野来看,孩子们遭遇心理疾病的状况是不是已经很严峻了?
陈瑜:我的第一本书出版之后,就有很多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来找我,可能他们更需要一些倾诉的渠道,需要一个树洞。其中还有一些孩子自己患病之后,很希望把自己的经历分享出来,让更多的家长知道你们这样做是伤害孩子的,他们自觉肩负着一种使命,希望唤醒更多人,试图让教育和社会发生一些变化,我觉得这些孩子非常了不起。所以,出于倾吐和想要救助同类的心理,这些孩子大批地来找我。
这些年我采访的孩子几乎覆盖了青少年常见心理疾病的各种类型,包括焦虑症、抑郁症、强迫症、双向情感障碍、厌食症,还有些孩子有自伤自杀行为。我从中挑选了一些最有代表性的案例集结成书,呈现了当今中国青少年心理问题的真实状况。这些被访的孩子处于不同学龄段,来自不同的城市,有一线城市也有小县城,有不同的学习能力,有些孩子是所谓的学霸,有些学习吃力,各种面向都有。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发声,看到这些孩子的身心问题是如何一步步发展的,可以抓取到共性问题,对教育进行反思。
陈瑜《少年发声2》
目前青少年罹患心理疾病的形势是非常严峻的,而且很多孩子他有病,但他瞒着,或者说他曾经想让大人知道,但是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应,所以他们就自己扛。很多老师跟我说,现在每个班有那么一两个小孩焦虑抑郁,好像都已经是一个正常现象了。根据《2022年中国国民心理健康蓝皮书》的数据,我们的青少年的抑郁风险检出率是不低的。
我跟心理科医生们讨论这个问题,他们说70、80年代的时候,中国的抑郁症发病率跟印度差不多,但是这40年来,我们已经相当于欧美国家水平了。我们的社会发展压缩了人家国家一两百年的历程,会出现很多发展中的问题,而在教育方面的压力最后都传导到孩子身上。但孩子又是最为脆弱、最没有资源的,如果家长不帮他们撑起一片天的话,这些孩子真的是非常惨。
记者:您觉得目前来讲,孩子和家长对于心理疾病的认知度以及病耻感高吗?是否影响疾病干预?
陈瑜:因为这些年社会上有关心理学的宣传比较多,大家可能会对青少年心理问题有一些概念,但是整体来说,我觉得还是认知不足的。比如说有些家长就会觉得小孩子不可能有什么心理问题,压根从根本上否认心理问题的存在;也有家长会认为孩子自称有心理问题,是为自己不好好读书找借口,“你就是懒、不上进”,去指责孩子;还有一种就是我们所谓的病耻感,承认孩子是有问题,但是这是我们家里的秘密,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会担心孩子有心理问题被老师知道,会影响推优、升学,也担心学校知道后会不愿担风险,会想方设法让孩子退学。
其实我们从病理上来看,如果孩子情绪低落、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拒绝社交或者把自己封闭起来、动不动会哭、晚上失眠、食欲下降,这些抑郁症的典型症状持续两个星期,家长就应该及时带孩子就医。
现在有一个情况也很多,有些孩子已经确诊了是焦虑症、抑郁症,但是家长就不让孩子吃药,担心吃药会有副作用,不能集中精神读书,会有依赖性之类的,甚至有些孩子吃了一阵子觉得好一点了,家长就自行停药,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精神类的药物不可以擅自停,会让孩子的病程反复,对孩子是非常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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