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象》中,作者剖开美国社会的“画皮”,用大量生动的案例,揭示晚期资本主义的美国“造梦过程”的秘密

人类大概很难再找到“让自己重回清醒的机会”

当人们对策划、人设、选秀、流量、情绪经济、跟团游等司空见惯时,布尔斯廷于60年前出版的《幻象》给人以当头棒喝——这些不过是制造出来的伪事件,是幻象,是它们让我们日益远离真实世界。在《幻象》中,作者剖开美国社会的“画皮”,展示眼花缭乱的表象掩盖下的“五脏六腑”,用大量生动的案例,揭示晚期资本主义的美国“造梦过程”的秘密。

被过度的期望(欲望)所统治,人们沉溺于幻觉中不能自拔,制造幻觉已经成为美国的生意,“而且是美国最有诚意、最不可或缺、最受尊崇”的生意。一是英雄的陨落和大众的崛起以及大众对其豢养的名人崇拜;二是旅行降格为旅游,正如作者所讥讽的,“冒险”已经成了语言中最无味、最空洞的词语,因为在图像时代之前,旅行是一场真正的冒险,而技术时代到来,旅行变得廉价、安全而且易得,所有的一切包括“冒险”都可以定制;三是实体消解,二手生活成为日常全部,比如艺术大众化和普及化带来文学形式的被消解,印刷品的廉价化、机械复制成为可能,这一切改变了文学抵达大众的方式。

像《读者文摘》这样的节略本的出现,使得我们所获取的经验“日益二手化”,其结果是,“人们对影子的影子的喜欢甚于对真实的影子的喜爱”。现代人不再奢谈理想,相反大谈特谈各种形象。古典时代的理想思维和现代社会的形象思维出现分野:理想是传统、历史或上帝创造,代表着一种彼岸的神性的力量;然而到了图像时代,理想被视为一个老土的概念,并最终沦落为被嘲讽的对象。

这种变化带来的后果则是,现代人要“可信度,不要真相”,古典时代对真相的追寻让位于对可信度的追求,像真的比真实本身看起来更为重要。每个人都按照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裁量世界,人们喋喋不休制造世界的摹本,真实与虚假之间的界限实际上已经非常模糊,图像的泛滥让日常生活变得晦涩、缤纷和暧昧。一切都烟消云散了,一切都虚幻了,美国人在津津乐道电影的“大声表达”的同时,却失去了小说所赋予的“向内呢喃”的能力,这是内外的撕裂,“内在生活便让位于外在表演,本位让位于模拟”。作者将这种形象取代了现实本身的二手时代称之为矫饰时代。技术复制带来图像增殖,人们迷失于其所带来的镜像效应。作者大加讨伐的镜像世界,类似于居里·德波所讲的景观社会,鲍德里亚所讲的拟象,在马克思那里,它有一个更为人们熟知的词语——异化。晚期资本主义发动欲望机器,拼命为整个社会建筑了一幢硕大无朋、金碧辉煌的迷楼。迷宫和迷楼的区别在于,走进迷宫的人把寻找出口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而走进迷楼的人,则以“此间乐,不思蜀”的方式沉迷其中而丧失了目标,他们倾心和享受光怪陆离的幻象,最终在虚假的追逐和“无意识的渴望”中迷失自己。一个技术操控下的幻象的世界,一定是一个远离日常生活的、远离真实的异化世界。在韩炳哲那里,它是一种兴奋剂社会,兴奋剂带来的是一种幻觉和社会性的自恋。

今天来看,作为历史学家的布尔斯廷,更像一位预言家,他对20世纪60年代美国社会的判断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失色,相反散发出新的穿透性的力量。布尔斯廷的时代,互联网还没有出现,元宇宙的崛起也只是晚近的事件,网络时代特别是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深度造假技术让人们更加分不清现实和非现实,我们深深陶醉在非现实的世界中。元宇宙不仅重构了我们的经验,也更进一步混淆了真实和虚拟的边界,或者说真实和虚拟之间已经没有清晰的边界了,这种造梦机制,从根本上并不是颠覆而是验证了布尔斯廷所分析的架构的正确性,人类大概很难再找到“让自己重回清醒的机会”。(作者为《探索与争鸣》主编、编审)

《幻象》

[美]丹尼尔·布尔斯廷 著

符夏怡 译

南海出版公司

转载请注明出处华人站华人新闻,华人中文网 » 在《幻象》中,作者剖开美国社会的“画皮”,用大量生动的案例,揭示晚期资本主义的美国“造梦过程”的秘密

相关推荐

    条留言  
    给我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