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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看来，姚先生没有忽悠我，当然，我也没有忽悠姚先生。”图灵人工智能研究院CEO李强笑出了声。
李强口中的姚先生，是唯一华裔图灵奖得主、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院长姚期智。而他，则是姚期智点名的职业经理人，运营其领衔的图灵人工智能研究院（以下简称“图灵院”）。
坐在图灵人工智能研究院的办公室里，李强时常会想起多年前在清华园姚期智办公室的一次面谈。
那是李强第一次见到这位负有盛名的院士。他内心忐忑，虽然已经在华为和无人驾驶企业都接触过智能化领域的内容，但毕竟不是计算机科班出身。在和姚期智谈心之前，李强以为他会考察自己对人工智能的基本认知、对产业逻辑的理解和产业经验，特地提前做了准备。没想到，“姚先生压根就没谈这些事”。
在那一个小时里，李强强烈感受到，姚期智更关注他对人工智能、对图灵院是否抱有兴趣，是否能把运营图灵院当成一件重要的大事，而不是仅仅为了能够跟顶级科学家接触，背靠着清华过点安稳日子。“我讲得很直白。”李强回忆，“我说人工智能是未来的一个主要浪潮。让时间倒流、让我回到20年前不选择学通信信息，重新学人工智能不现实，但图灵院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极感兴趣，且想要进入这个行业，接触前沿。”
图灵人工智能研究院CEO李强，受访者供图。
也许是李强的直白让姚期智心有所动，那天姚期智也讲了不少他对图灵院的定位和期许，“既然做了，我只有把它做好这一个选择”。姚期智的这句话给了李强莫大的鼓励。说实话，此前，他心里也在打鼓：如果图灵院只是姚先生的一时兴趣，或是和政府之间的短期合作，那未来发展肯定不容易。
正是有了这次面谈，双方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如今6年过去了，李强这才笑言，“是谁也没有辜负谁”。
图灵院
前不久，习近平总书记给姚期智院士回信，向他致以诚挚问候并提出殷切希望。消息传到图灵人工智能研究院时，大家都很兴奋，因为这也是对所有科技工作者的肯定和激励。
姚期智曾长期在美国高校任教，2004年回国任教于清华大学。2005年，姚期智筹建“姚班”，培养了中国几乎是顶尖的一批计算机本科生；2010年，他又牵头成立清华大学交叉信息研究院（简称“叉院”），希望促进信息科学与其他学科的发展，特别是促进物理学、数学等学科的交叉融合。
2018年，姚期智又在琢磨成立一个人工智能研究院，进一步推动人工智能领域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化发展。其间，北京、武汉、西安等地都曾向他发出过邀请，最终，这个国内唯一以“图灵”命名的人工智能研究院花落南京，坐落在南京栖霞区“智谷”中。如今，这里聚集着大量人工智能企业，成为江苏省集聚度最高、创新动能最强、综合配套最佳的人工智能产业基地之一。
作为江苏省省会，南京偶尔会被调侃“存在感不强”。但李强看到的是，南京素来以科教见长，有不少高等学府，何况，这些年南京在科创方面发力明显，2017年，南京提出口号，要建设“创新名城”，次年，全面启动“新型研发机构”培育，引入了数百家“新研”企业。“发展人工智能不需要很长的制造业产线，或者和原材料供应基地离得近，人才反而是最重要的。”李强认为，就这一点来看，南京并不差。
为了将城市发展向创新产业牵引，南京在政策支持上力度很大。图灵院成立之初，栖霞区政府专门成立了一个专班——“图灵服务小组”，帮助研究院解决前期落地所遇到的各种问题，还提供5年免租载体和定向扶持资金，并以入股的形式实现深度绑定合作。
图灵院内景，受访者供图。
2018年4月，图灵院成立后，姚期智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帮他掌舵的职业经理人，此时，清华系校友李强经推荐进入他的视野。
李强本科、硕士毕业于北大，博士就读于清华大学电子系，一毕业就进入当年很热门的通信厂商摩托罗拉，后来又在华为工作了近10年，先是做研发工程师、研发管理，后来转到一线行销。在华为积累了足够的管理经验，恰逢当时人工智能领域无人驾驶的风吹得热烈，李强选择加入其中一家颇被看好的初创企业。也就是在这一阶段，他密集地接触了不少有关人工智能领域的内容。
直到一位清华师兄找到他，询问他是否愿意来姚期智先生创办的图灵院时，才有了在姚期智办公室的那一次面谈。
图灵院的CEO到底要做啥？“致力于帮助这些‘最擅长搞研究，最怕琐碎事务’的科学家将科技成果从‘书架’搬上‘货架’。”李强一句话概括。
孵化器
李强最近一次见到姚期智是在6月末，当时图灵院举办6周年庆典活动，姚期智特意到南京出席典礼。
一年内，李强能见到姚期智的时间并不算多。在庆典上，姚期智和李强聊到了图灵院的未来规划，姚期智对目前图灵院运营的情况比较满意，评价其为“把产业转化这件事情做得比较扎实”。
据李强介绍，图灵院成立以后主要就做了两件事：其一是组建自己的科研团队；其二是作为孵化器，为人工智能领域的初创企业提供支持。
从清华叉院的资源中，图灵院发掘了不少优质的项目，并助其对接技术、市场、资金，很快就孵化出了一批垂直领域的人工智能企业。比如原叉院教授、现任西湖大学教授曾坚阳创立的燧坤智能，在图灵院孵化下成立，这是一家利用人工智能算法发掘疾病作用靶点、提升新药筛选效率的AI+创新生物医药研发平台公司；清华姚班教授唐平中创立的图灵深视，这是一家AI鉴定企业，自研AI神经网络和数据生成算法，为B端平台及C端用户提供高效的鉴定解决方案，目前公司已与闲鱼、抖音电商、京东拍卖、中检等多家平台建立合作，搭载AI鉴定、估价服务。
6年内，图灵院孵化和投资企业超过60家，光落地在栖霞的孵化企业就有近30家。
但不是没有艰难的时刻。
在一次采访中，李强曾经分享过自己的心路历程。图灵院刚启动时，他格外踌躇满志，认为依托清华大学的科教资源、高端人才以及南京市包括栖霞区的产业基础，AI赋能行业的创新速度应该很快能看到质的变化，成果能在千行百业很快开花结果。后来他才发现，这一想法过分理想化。这些年，李强逐渐意识到，创业是一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事情”。
3年前，图灵院曾遭遇发展瓶颈。按李强的话来讲，就是内部孵化的机制还未真正成形，技术团队刚搭建起来，缺乏成规模横向课题的招引和交付能力，“相当于一方面等项目等不来，找也找不到；另一方面交付类或技术服务类的项目找过来，我们自己的科研团队能力还不足以支撑”。
幸而，姚期智对于图灵院的支持一如既往，“姚先生没有松劲儿，始终和南京保持着密切交流，重视我们图灵院的发展”。与此同时，李强也更加注重图灵院本身科研团队的培育，随着团队科研能力越发成熟，还细分出了不少垂直领域的小团队。如今图灵院每年都能接到价值上千万元的横向课题，这样研究院本身有了自我造血功能。
与此同时，大模型的发展也为人工智能行业带来新的机遇，好的项目不断涌现，原本一些遇到瓶颈的项目也有了转机。李强举例说，以往他们孵化的一家AI医疗企业，专门做医疗影像识别，但非常垂直，只能做到癌细胞在人体某个具体器官的影像识别，很难将识别能力迁移到其他器官，但引入大模型后，企业有了更大发展空间。“在大模型出现以前，很多垂直领域的企业花了很长时间训练了一个只能做一件事情的模型，最终发现它的市场空间非常有限，而切换到另外一个赛道上去，又得把它的成本重新来一遍。但大模型的出现，改变了这个赛道创业的逻辑。”李强说。
在早年评估许多项目时，李强也承认，他对一些过于垂直的项目天花板不高早有预料，但他坚信未来会出现改变这套逻辑的机遇，如今，大模型就是这个机遇。“小赛道里面，那些吃又吃不饱、饿又饿不死的小企业，如今能够把整个长尾吃下来，有机会做成一家大公司。”他说。
生态圈
天气不错的一个下午，图灵院附近的紫东生态会议中心的草地上支了一顶帐篷，桌上摆满水果和茶水，来访者们聊得很投入，他们都是来自人工智能领域初创企业的企业家们。
坐在离李强不远的位子上有一个年轻人，和李强一样穿着一件深色Polo衫，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这是还在麻省理工学院就读博士的周睿，也是图灵院设立的图灵驻场企业家（EIR）基地第三期的入驻者之一。
图灵院下午茶，周睿（左二），李强（左五），受访者供图。
随着人工智能领域愈发热门，对于初创企业来说，孵化平台的选择也更多了。如何更早地去锁定那些还在学校就读的人工智能青年人才，给予他们在创业上的各方面支持？李强推出了图灵驻场企业家（EIR）基地。
周睿本科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2020年大二期间就创业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熊星科技，主营AI教育方向，为中小学生提供编程课，发展得有声有色。但周睿希望进一步拓展企业发展的领域，做智能制造相关的项目。
去年夏天，周睿参加了由江苏省欧美同学会主办的“海外名校优生江苏行”活动。包括他在内的30余位海外TOP30院校的博士、博士后受邀到江苏各城市进行产业考察。
在南京考察时，周睿参访了图灵院，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活动配套的路演中，他展示了自己的智能制造项目计划书。活动结束以后，图灵院的相关负责人主动找到了周睿，询问他是否有兴趣与图灵院合作。
之后，周睿在图灵院的办公室见到了李强。“一位踏实又有创新力的前辈”，这是周睿对李强的评价，那次面谈令年轻人获益匪浅。周睿最终决定，加入图灵驻场企业家（EIR）基地。
“其实我也考察过其他城市的创业园区，但图灵院在人工智能领域更加有经验、有资源也有品牌效应。”周睿坦言，自己在AI教育方面得心应手，但对智能制造市场还不够熟悉。与图灵院合作以后，对方不仅将适配的技术接入项目，还对接了许多相关领域的客户资源。目前，周睿已经和不少长三角汽车企业接洽，未来的主攻方向是通过人工智能为汽车企业降本增效，比如调配生产线参数、实时质检，以及将AI功能运用到产品设计方面。
和周睿一同入选第三期EIR基地的另外两位都是清华叉院的学生。“他们做的方向是AI治理，比如怎么样保证AI能够不产生幻觉、不作恶。这个方面其实还是蛮重要的，只是现在大家都不太在意这方面，都想先把能力提上去。”李强说。他和姚期智院士交流过这个话题，“姚先生说这块应该是这一代所谓的通用人工智能过程中一个很重要的产业方向，我觉得有道理”。
掌舵图灵院这几年，李强对人工智能产业有了新的观察。他注意到，以前AlphaGo出现的时候，大家虽然感到惊异，但大多数还是看客，没法体验，只能看看新闻；但如今，人人都能使用大模型，感受AI对世界的变革。“我接触到许多政府的领导干部、企业的负责人，都在自己上手用大模型，他们对人工智能的认知更清晰之后，对我们行业是有很多好处的，他们会更愿意支持这个行业的发展。”李强说。
而从创业角度看，上一波AI创业浪潮在几乎10年前，2015年，涌现了被誉为中国“AI四小龙”的商汤科技、旷视科技、云从科技、依图科技，以CV计算机视觉技术为主导，之后，人脸识别、智慧城市、智能驾驶等天花板高、备受追捧的赛道也都被巨头瓜分。这对于人工智能领域的初创企业来说，意味着机会少了许多。“现在做AI已经不是当年那种坐在写字楼里敲敲键盘就能做成的年代，要想办法离产业更近。我们孵化的做智慧农业企业的专家，现在还在内蒙古的大棚里呢。”李强语气中透着几分感慨。
也是在前不久，图灵院和南京栖霞区政府签署了第二期的合作协议。相比起第一期协议内容更侧重科研方面，这一次有了更加偏向产业化的指标，比如孵化的企业未来能够发展成何等体量，甚至是否能够成长为一家独角兽企业。
“如今的确是到了市场真正收获的时候了。如果之前是‘孵小苗’，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育大树’，这也符合姚先生对图灵院的期许。”李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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