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金风起,“碧花菱角满潭秋”。每到这个时节,姑妈总要送一大包菱角给我。姑妈家在圩区,河网密布,菱角比我老家多得多。小的时候,老家时常能见到菱角,但若干年前已没有了。
菱角为一年生水生草本植物,是大自然赐予的珍馐。菱角品种多,从颜色看,有青菱、红菱、紫菱、乌菱等;从角数分,有四角菱、三角菱、两角菱、无角菱等。姑妈家的是两角菱,壳带乌色,又称乌菱。果形大,壳较厚,两头弯弯上翘,如同牛角,中间鼓起,呈现一种自然的曲线美,厚实而丰满。
菱角有家菱、野菱之分。记得儿时在乡下老家,生产队种植的菱角个头较大,是家菱;没人管、自然生长的多半是野菱。菱的生命力极强,掉落在水塘中的老菱角,来年春暖花开时会发芽,长藤上衍生出许多细小的菱叶,渐渐钻出水面。起初零零散散的,慢慢成了藤蔓式菱盘。夏天一到,菱便加快繁殖速度,铆足劲儿生长。菱盘越铺越大,挤挤挨挨,层层叠叠,葱郁油亮,发满了整个水面,犹如铺上一层厚厚的绿毯。菱陆续开起了小花,白中带黄,点缀在叶间。虽细细碎碎,但风姿各异,玲珑俊俏。当花孕育果实时,则躲在叶儿下静静地长大。行走在菱塘边,蜻蜓时而轻盈灵动地飞舞,时而栖息在菱叶上,周边弥散水的气息,阵阵清香扑面而来。
我和小伙伴不敢去“偷”家菱,只能拿着竹竿,去野生的菱塘,挑翻菱盘,看看是否好吃。有时抓住菱角的茎,轻轻拖拽,能带动一串。野菱呈深绿色,个头瘦小,菱角尖如针,一不小心会戳破手。成熟后野菱的壳非常坚硬,我们选嫩的,但也不能太嫩,太嫩的一捏一摊水。一口咬开野菱,洁白如玉的果肉露出。嚼在嘴里,鲜甜脆嫩、汁液清爽、生津解渴。野菱上有泥垢,我们只是稍稍洗一下,吃得嘴角黑乎乎的,相互打趣,笑成一团。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菱角不仅给我们带来了甜丝丝的口感享受,更有果腹的欢心。
村里采菱是一道景观。采菱用木质的椭圆形“腰子盆”,头部放张小板凳,坐下后身体重心尽可能前倾,双手越过盆沿,伸进水中拎起菱盘倒翻过来,所以俗称“翻菱角”。并带一只葫芦瓢,盆中有积水可随时舀掉。采菱是女人的专利,或许生来动作轻灵,或许体重较轻。她们或用手轻划,或用木板当桨,于密密匝匝的菱盘间。盆划过后,碧绿的河塘中会分出一条条水道,如诗如画。她们边采菱边说笑,有时哼唱一曲《采红菱》,热热闹闹。采菱自古是件浪漫的事,许多文人尽情吟咏。我最喜欢的是白居易《看采菱》:“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写得多么传神美妙啊!其实,采菱不仅是辛苦活儿,也是技术活儿。
采摘的菱角分到每户,母亲会倒入水中进行分拣。浮在水面上的是嫩菱角,壳皮松脆,容易剥开,适合生食;沉在水底的自然是老菱,外壳坚硬,适合煮着吃。菱角洗净,放进大铁锅加水慢煮,一段时间后,伴随着锅沿“哧哧”响声,溢出淡淡的香气时,菱角就熟了。捞出菱角,凉一会儿,用牙齿咬开坚硬的外壳,菱肉鲜嫩如雪。细细品味,十分绵软,一股甜香从嘴角飘出来,咀嚼时粉糯细腻,清透甘润中浸润着水的灵气。
那时家里过着苦日子,平常见不到荤菜。但中秋节这天,母亲会用菱米烧公鸡。公鸡是开春时养的,尚未打鸣,母亲说这时的公鸡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先将鸡洗净切块,佐以生姜、辣椒等,入锅煸炒。待鸡肉八成熟时,加入菱米翻炒,文火焖烧。鸡肉的鲜香与菱角的清香相互渗透、相互吸纳,渐渐香气四溢。吃一块菱角,糯软喷香,一股乡野气息和田园风味弥漫开来。菱角不但味美,还含有丰富的淀粉、蛋白质、葡萄糖及多种维生素。《本草纲目》记载:菱角能补脾胃,强股膝,健力益气。
品着姑妈家的菱角,它不仅仅是一道美食,更是一段记忆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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