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幕,但其剧情仍被津津乐道,包括那些能捞起回忆的镜头——
比如,马伊琍饰演的玲子,在papi酱饰演的菱红的精品店中拿走一瓶当年雅诗兰黛新品“白金面霜”;又如,至真园服务员敏敏拿出一支口红炫耀,“我这可是雅诗兰黛的”,引姐妹们围观艳羡……
《繁花》剧中雅诗兰黛特写镜头。
《繁花》剧中,敏敏在炫耀自己的雅诗兰黛口红。
这些镜头,在上世纪90年代上海确有原型。
高端百货的美容专柜
1993年8月7日,解放日报第7版,一则不到百字的消息写道:“美国雅诗兰黛集团出品的雅诗兰黛和倩碧化妆品,在淮海中路伊势丹百货开设美容专柜。这是上海首次出现不含一滴化学香精的化妆品。”
1993年8月7日,解放日报第7版消息。
字少,事却不小。这意味着,国际美妆真正的第一梯队,开始以上海高端百货为瞭望塔,正式试水中国市场。
与雅诗兰黛旗鼓相当的巨头法国欧莱雅集团紧随其后:1997年,欧莱雅携美宝莲等品牌,打着“让每一位中国女性有一支口红”的口号,杀入上海。这支口红,几乎成为当时“80后”少女的彩妆启蒙。
再仔细“考古”,雅诗兰黛与欧莱雅之前,还有英国夏士莲润肤露、马来西亚永芳美容霜等先头部队,约在上世纪60年代首次入沪。据报载,一瓶夏士莲雪花膏,配方特别,粉粒细微,涂用无油腻感,妇女用作美容粉底,男子用作剃须膏,1985年时价格为每瓶六元四角,在街头烟纸店都能买到。可见上海消费之都的潜力和对“进口”的热衷早已显露。
夏士莲雪花膏。
1988年6月,在上海国营百货中第一个规定“女员工上班必须涂口红”的市百一店,专门在报上刊登广告,庆贺进口化妆品专柜成立。当时,法国香水、日本高姿品牌乳液等进口化妆品品类被写入广告。这年的市百一店,进口化妆品柜台以四分之一的柜台数,创下化妆品整体销量近一半的业绩。
此后,从美国雅诗兰黛集团起头,法国欧莱雅集团引美宝莲、欧莱雅、薇姿、理肤泉以及顶级美妆品牌赫莲娜入沪,宝洁、资生堂、爱茉莉太平洋集团也带来了SK-II、CPB、兰芝等品牌。以1993年为起点,至2003年,真正的巨头悉数到场。
这些国际大拿,给中国市场带来理念震撼。与本土化妆品大多只对接到批发商、只求量大快销、有了钱就扩大生产不同,洋品牌更在意与商场终端的直接沟通,并且乐意将高比例的费用投入广告,“养大”产品。上海许多“过来人”都清晰记得,欧莱雅选择的第一位中国代言人是凭借主演《霸王别姬》已获第46届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的巩俐。
巩俐是欧莱雅第一位中国代言人。
1997年,已在上海太平洋百货开出第三个美容专柜的雅诗兰黛,别致地推出化妆品试用,让消费者先免费美容一次,再花大钱买回一瓶。
国际美妆巨头的纷纷入驻,甚至影响了上海百货商场的格局。一家大型百货商厦资深人士回忆,原本商场一楼的羊毛衫、皮鞋、金器柜台等,纷纷给化妆品让位,“要么往楼上走,要么往地下室走”。渐渐,商场显眼的一楼位置几乎全是化妆品专柜,成为不折不扣的导流担当。
第一八佰伴的一楼美妆柜台。
上海要的不只是柜台
殊不知,上海能如此酣畅地消费着国际大牌进口化妆品,还需要解决一个“时差”问题。
根据1991年由当时卫生部公布的《化妆品卫生监督条例实施细则》,其中第56条中对特殊用途化妆品有所定义,育发、脱毛、祛斑等9类化妆品属“特殊用途化妆品”,除此之外均为“非特殊用途化妆品”,即“非特”,占比90%。过去,我国对进口“非特”实行准入审批制,审批耗时在2至6个月,导致企业很难自主安排上市时间,国内上市与海外相比常慢了好几拍。
2017年3月,上海开启首批非特殊用途化妆品备案试点,由审批制改备案制。“非特”化妆品在符合条件下,3至5个工作日即可完成备案。自此,当季全球新品终于一改过去在中国市场“过季”销售的尴尬,真正实现与世界同步,有利于吸引集聚更多化妆品巨头入驻上海并首发新品。从2020年数据来看,当年上海进口“非特”备案量达11143件,是第二名广东的3.3倍。此外,备案数量前11名境内责任人,中国总部所在地全部位于上海。
而在“非特”新政之前,上海早在心心念念、孜孜不倦地做总部经济文章。因为上海所要的,远不只是国际美妆巨头几个弹眼落睛的专柜——
早在2002年7月,上海市政府出台《上海市鼓励外国跨国公司设立地区总部的暂行规定》,此后20多年来,上海对跨国公司地区总部的扶持政策不断加码,截至2023年11月底,外商在上海累计设立跨国公司地区总部952家、外资研发中心559家,继续保持中国内地跨国公司地区总部最集中城市的领先地位。其中,全球前十国际美妆巨头的中国或地区总部,几乎全部设在上海,可见上海“枢纽”之强。
不断完善的营商环境和诸多总部配套政策,吸引外资在沪不仅实现销售,更专注深耕与创新。如欧莱雅集团,已将其法国总部之外唯一的“重建皮肤模型研究”放在上海。又如雅诗兰黛,2005年在张江组建研发中心,到2011年成立亚太研发中心,2022年12月更在上海揭幕世界级的中国创新研发中心。
2022年12月揭幕的雅诗兰黛中国创新研发中心。
迄今已举办六届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同样是外资巨头在上海持续创新深耕的见证者。联合利华北亚区供应链副总裁告诉记者:“我们已形成一条规律,第一年,在进博会实现新品首发;第二年,实现新品的进口销售;第三年,实现在中国本地生产与上市。现在,我们的新品在中国本土从研发到上市,平均周期已从24个月缩减到24周。”
从24个月到24周,这是如何实现的?据了解,化妆品研发过程中所使用的原料和测试样品往往来自海外,它们的进口速度,直接决定了新品研发和上市周期。但过去,它们在获得化妆品批文、国外官方报告、加贴中文标识等方面有颇多障碍,部分材料准备耗时较长,部分证明则根本无从取得,以致进得慢、进不来。为了让产品研发赢在起跑线上,上海海关专门制定了一套化妆品进口样品分类管理制度,对依法如实申报和建立有效样品记录、使用、管控和销毁制度的企业,简化材料提交,企业只要按要求申报,进口样品当天即可核查放行。这种分类监管,凸显了化妆品研发通关的加急属性,也让有诚信履历且有能力进行自我管控的企业享受到贸易便利化。
欧莱雅中国研发和创新中心关务负责人介绍,他前往欧美出差时,常会被当地同事称为“绿色通道先生”。欧莱雅印度研发中心更是以中国研发中心绿色通关为灵感和蓝本,与印度当地海关联合制定出了印度版“绿色通道”。
据介绍,欧莱雅集团在全球有6大研发和创新枢纽,其中落户上海的中国研发中心从2005年启用以来,规模已扩大8倍以上,这里约70%的新品投入中国和亚洲市场,还有30%辐射亚洲以外乃至欧洲市场。
将《繁花》中雅诗兰黛的脉络拉至今日,会发现惊人变化——
31年过去,上海已然是占比超过60%的全国化妆品进口第一大口岸。
31年来,外来品牌与本土美妆双妹、百雀羚相逢与交手,逐步垒起了包括林清轩、佰草集、相宜本草、自然堂、韩束、橘朵等在内的国货美妆产业的高度。
31年来,不只品牌端,上海美妆产业的上下游也实力渐强。在原料端,有帝斯曼、巴斯夫和德国汉高;在供应链端,有科丝美诗、莹特丽等顶级企业建设的厂房和研发中心;在美妆代运营上,有宝尊电商等上市企业;在电商领域,拼多多、B站和小红书等本地平台方兴未艾……
上海,不仅是美妆消费之城,更是产业之城、创新之城。《繁花》镜头“不响”,却已然道尽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