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位代表建议上海创建一个“国际暗夜社区”

23位代表建议上海创建一个“国际暗夜社区”

城市夜空中的星星,若能抬头便可望见,不仅是馈赠给孩子们的一件礼物,亦是犒赏给城市的一枚绿色勋章。

坐落于临港的上海天文馆,一度是上海为数不多的能够肉眼看到银河的地方,也是城市观星的最佳去处之一。而伴随着临港发展、城市光污染的加剧,观星体验变差了。

城市发展与暗夜保护的矛盾,这在世界各大城市都亟待破解的一道绿色课题,上海也不例外。今年两会,23位市人大代表联名提交一份关于上海天文馆周边暗夜保护的建议。

作为领衔代表,上海科技馆党委书记、副馆长王莲华认为,治理光污染、保护暗夜星空,不仅是一项环境保护工作,也是文化保护工作。建议将天文馆周边地区打造成为上海首个“夜间生态及星空友好示范基地”,争取创建“国际暗夜社区”,让上海重回文学家笔下的星夜场景。

上海天文馆为何落户临港

位于临港滴水湖畔的上海天文馆,是全球建筑规模最大的天文馆,占地面积约5.86万平方米,建筑面积约3.8万平方米。

为何选择落户临港?记者了解到,天文馆筹建当初,曾在全上海范围内进行选址考虑,重点考察的有松江佘山度假区、青浦东方绿洲青少年活动基地、闵行区浦江镇和浦东新区临港新城。

最终,花落临港。

“选址临港,是政府着眼临港新城开发建设的总体布局而作出的战略安排,这里当时是上海为数不多的能够肉眼看到银河的地方,深受天文爱好者的喜爱。”王莲华说,一方面,临港新城在自然环境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拥有良好的暗夜环境,光污染较弱,且视野开阔,适合天文观测、开展天文科普活动;另一方面,上海天文馆一旦建成,将成为世界最大的天文馆,集展示、教育、研究、收藏、交互等功能于一体,也正是临港新城开发建设亟需的文化设施和文化地标。


摄于临港南汇嘴观海公园,天空中银河肉眼可见。 胡幸阳 摄

这一布局果然不负众望。2021年7月开馆至今,上海天文馆已接待200多万观众,参观门票几乎每日售罄,节假日更是一票难求,成了上海引起全国乃至国际关注的一大名副其实的“网红”新地标。

除了展馆火爆之外,“观星”也是最受观众欢迎的活动之一。王莲华说,自开馆以来,已举办过大大小小几十场观星活动,其中品牌活动“邂逅星空”已为几万公众带来人生中第一次观星体验。不少孩子感叹,“长这么大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月亮、看星星,真是太美妙了。”

上海天文馆举办的观测活动。

观星是天文学最好的启蒙。每年在中秋、七夕等有天文意义的佳节,以及有上弦月、行星冲等观测条件较好的天象发生时,这里的“观星导师”架设多台专业望远镜,为公众提供观星赏月的机会。每逢月全食、流星雨等重要天象发生时,天文馆举办天象直播活动,每次直播的受众收看量都达到了百万人次以上。

然而,随着周边高楼的拔地而起,来自夜空的观测福利在减少。

从满天繁星到看不见几颗星星

“十年前,在临港选址地进行观测条件考察时,可以欣赏到满天繁星,令人心驰神往。”王莲华话锋一转,“但是,现在却没几颗星星了。”

上海天文馆十年前在此选址时,这里还是成片的芦苇荡,四周的建筑屈指可数,天上看得见银河,随着社会和经济事业的迅速发展,周边高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各种照明灯光也日益增强,这对上海天文馆的观测环境带来极大的影响。

博物学家亨利·贝斯顿在其著作《屋外》中谈到,自然黑暗的消失,导致恒星和微弱的物体由于对比度降低而变得不可见,光污染也阻碍了人眼完全适应黑暗并达到其最大灵敏度。

“夜晚光线越多,我们就越看不见。”华东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副研究员陈亮在大学里教授“普通天文学”这门课。“以前冬夜里观星,可以清楚地看到夜空中的猎户座,像是一位昂首阔步的巨人,其中两颗星很好辨认,一颗在巨人的肩膀,一颗在巨人的腿部,但是这几年里的夜晚,我和我的学生们在市中心从未肉眼看见这位‘巨人’,城市光污染太严重了。”

位于临港的上海天文馆,同样也没逃过光污染之殇。

“如果应用天文学的术语表达,2013年肉眼可以观测到暗于4等的星星,这样的夜空条件在上海这种国际大都市已经十分难得,可以满足一般的科普观测需求。而在现在的天文馆,夜间抬头看天,已经和市区相差无几,基本上只能看到1等的星。”王莲华说,如果做个亮度换算,相当于当时能够看到的天体亮度比现在暗10倍以上,可见星星的数量超过现在的100倍。

上海天文馆还提供了一个更准确的参考数据,据美国卫星观测数据显示,天文馆所在位置2013年时的灯光辐射强度为9.1(nW/cm2/sr),2023年则已达到57.6(nW/cm2/sr),10年间辐射强度增加了6.3倍,相当于平均每年增加20%,“这个数据与前面目视观测的感受基本也是相符合的。”

从满天繁星到看不见几颗,这个变化,天文爱好者的感受最强烈。以往,临港滴水湖附近曾出现过千人观看流星雨的盛况,现在此景不再有。“5年前还有爱好者来临港拍摄深空天体,现在基本上也不来了。”在临港地区工作的林先生说。

上海天文馆的一米望远镜。

馆方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上海天文馆的太阳望远镜、一米望远镜具有科研、科普双重功能。太阳望远镜已向公众开放,实时展现太阳的表面活动,一米望远镜也多次在天象直播中露脸,接下来将适时向公众开放夜间观测。“然而,要让一米望远镜发挥良好作用,需要理想的夜空条件,否则就只能观看月球和行星,这将成为广大公众的一种遗憾。”

夜空星星消失的遗憾可能还在加大。“天文馆地处临港新城的中心地带,周边建筑都还处于建设期和发展期,大部分都还尚未建成,未来投入使用后,天空环境将进一步恶化。”

如何平衡好发展与保护的关系

城市光污染是城市发展的必然代价。拥有“星辰大海”特色的临港,是否能够逃过城市光污染的宿命?

在代表们看来,这需要平衡好区域发展与暗夜保护的关系。

“临港发展与暗夜保护并非简单对立的关系。”王莲华认为,天文馆选择落户临港,其根本目的是助力临港的经济社会发展。天文馆开馆近三年,至今仍保持一票难求的热门状态,已成为拉动临港地区旅游发展的流量担当。而如果天文馆周边夜空环境能够加以合理保护,不仅带来丰沛的“暗夜下的商机”,也将为临港新片区的创新发展注入绿色动能。

王莲华表示,天文馆对夜天空黑暗程度的要求,虽然不像天文台那么强烈,但是天文科普对于暗夜环境本身就有一定特殊需求,仍然需要一个可以仰望星空的环境。

这些年,城市的观星需求正旺盛。天文已从过去的小众爱好,发展成为大众一种流行的生活方式,大多数城市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繁星和银河,很多家长只能选择寒暑假,到遥远的山区甚至远赴西北。“不论是家长还是孩子,都希望能够在城市周边留一片‘周末星空’。如果城市里就能观星,那么,将为临港经济带来可观的人气和商机。”

处理好城市发展与暗夜保护的矛盾关系,这也是一道国际课题。事实上,为了破解这个矛盾,国际上先后出现“国际暗夜保护协会”和“国际照明协会”等公益组织,致力于倡导一种可持续的、对环境有益的户外照明方式。

“他们制定了各种有效的灯光照明使用标准和技术优化方案,拥有大批专业的灯光照明技术人才。只要用心管理,合理设置灯光设备、使用先进的控制技术,完全可以有效地减少城市灯光污染。”王莲华说。

据了解,暗夜保护的国际组织根据保护范围和程度,将暗夜保护地分为:暗夜限制区、暗夜保护区、暗夜公园、暗夜社区、城市暗夜区域等类别。所谓“国际暗夜社区”,即在有人类生活、生产的区域,在保证安全、生活和生产的前提下,对区域的灯光照明进行科学的改造和升级,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过剩照明,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保护自然星空。目前全球已有22个国家,超过200个地点被国际暗夜协会认可为国际暗夜社区。

深圳是我国最早提出建立暗夜保护区的大城市,去年4月正式成立“深圳西涌国际暗夜社区”,也是中国大陆首个国际暗夜场所。此举收效匪浅,不仅保护了深圳天文台科研观测的环境,还保护了当地夜间生态环境,为星空爱好者夜间星空观测和摄影提供了可能,还为当地旅游业带来了经济附加值,白天冲浪,夜晚观星,星辰大海成为西涌在深圳乃至全国的一张重要名片。

“临港新城能否也能和深圳西涌一样,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国际暗夜社区?”为此,王莲华等23位市人大代表呼吁,将天文馆周边地区打造成为上海首个“夜间生态及星空友好示范基地”,争取创建一个“国际暗夜社区”,建议市、区有关部门采取有效措施,对天文馆周边道路、建筑的灯光照明进行优化与管控,通过联合多个跨领域的部门大协作,为临港创造一个更好的夜间生态环境。


上海天文馆举办的观测活动。 

具体而言,比如对路网照明进行优化,在不影响道路交通安全的前提下减少路灯数量,尽量使用智能照明并加装遮光罩,抑制灯光外溢;对天文馆周边地区的新建项目进行有效规划,同时控制建筑外立面装饰照明、广告照明的强度,严禁朝天照射的景观灯光。

暗夜保护的措施并不是简单的一关了之。”在王莲华看来,暗夜保护项目并不追求脱离实际的过高标准,而是在于科学地制定标准、严格执行标准,不断改良灯具,优化配置,减少浪费,并且能够结合当地独有的自然资源,联手生态保护,共同推进暗夜保护与绿色发展,这也将有利于当地经济发展。

“希望再过几年、几十年,临港地区依然能够保有一片灿烂的星空,我们抬头就能感受星空之美,而不是只能从书本上、影像中沉浸式‘回味’。”陈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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